一夜狂风肆虐,小区里一棵大树的树枝被风吹折了。
树枝爆裂处,白瘆瘆吓人。
最早发现的,是小区里居住了40余年的赵七爷。赵七爷平日里起得早,爱溜达,常在小区里来来往往兜圈散步。这天早上,散着散着,一阵风儿刮来,耳里便钻进“吱哩嘎啦”声,一阵紧似一阵。赵七爷仰头一望,瞬间惊出冷汗。半悬着的树枝,摇摇晃晃,随时都会断裂砸下。
赵七爷赶紧退几步,逃离树下。心想:这事得赶紧处理掉哦,要是砸中来往行人,那可就糟糕透了。赵七爷边想边一路小跑着赶回家去。
赵七爷叫上儿子,扛着斧头,麻溜地窜到树下。
断枝随风摇摆着,发出“吱哩嘎啦”的声音,仿佛祈求赵七爷,赶快将它砍掉。
赵七爷使个眼神,爬上大树的儿子便高高地扬起了明晃晃的斧头。
“砍不得,砍不得!”突然一阵吆喝传来,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影蹦跶而至。
赵七爷定睛瞧瞧,以为来了何方神仙,原来是居住在大树旁的侯老五。“咋砍不得?”赵七爷看见儿子被惊吓得放下了斧头,人也晃荡着差点掉下树来,心中冒火,凶巴巴盯住侯老五反问道“树枝砸下来,弄伤了人,你负责?”赵七爷跨前两步,面对面继续质问侯老五。
侯老五不瘟不火,面目平静地向赵七爷解释说:“要砍这树枝,得往上审批呢!”
“啥?砍个断裂的树枝还要审批?”赵七爷心生疑惑。他抬头看了一眼摇曳欲坠的树枝,又回头看一眼侯老五,眼神分明流露出惊讶:这说不定啥时要断就断了呢?
侯老五继续不紧不慢地说:“先前有过一回,一枯枝被风吹折,眼看着就要砸我家房屋,我们急忙把它砍掉了,结果——— ”侯老五稍作停顿,似乎想要赵七爷猜猜结果。
赵七爷睁大眼睛,愣愣地注视着侯老五,双手一摊,淡淡地说:“砍就砍了呗,这能咋样?”“你倒说得轻松!”侯老五露出些许冤气,“被罚了500元,说是乱砍树木。”侯老五伸出一个巴掌,手背的青筋,似蚯蚓在一条条蠕动,声音中,透出满心的不服。
赵七爷远眺过去,十几排低矮陈旧的瓦房有序地排列着。自从厂里倒闭后,赵七爷和侯老五都领着厂里的生活补贴过日子。只是,赵七爷的俩儿子都大学毕业有了工作,而侯老五却与病恹恹的婆娘及一个残疾女儿艰难熬日。
想到这些,赵七爷心生酸楚,凄凄地收回目光,望望儿子。儿子已从树上溜了下来,将斧头丢一旁,嘴里猛吸着香烟,喷出的烟雾缭绕上升,渐渐地丝丝缕缕慢慢消散在大树下。儿子瞥来一眼,分明在问:砍,还是不砍?
赵七爷扭头望向侯老五,轻声问道:“真要审批吗?”侯老五用劲点点头。赵七爷说:“谁审批啊?”侯老五挠挠头,思索片刻后说:“应该是社区干部吧!?”
赵七爷在小区居住时间长,尽管社区干部走马灯似的换,但他都熟。他吩咐儿子打电话给社区刘主任,刘主任二话没说赶了过来,现场找来纸笔,写好申请报告,盖上社区公章,便往10公里外的行政审批服务中心奔去。
临走时,刘主任望着摇摇欲坠的树枝,千叮咛、万嘱咐赵七爷和侯老五,要守在现场,别让树枝坠下来砸伤了人。
“吱哩嘎啦”,树枝摇晃着发出的声音,似乎代替赵七爷和侯老五作了回答。
“还好,一切顺利,我们回来啦!”刘主任领着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一溜小跑进了小区。老远,就挥着手朝赵七爷、侯老五吆喝道。
来到树下,却见赵七爷、侯老五蹲在地上,两眼无神,默默发呆。旁边,断枝已坠落于地,碎枝落叶铺满一地。间或几片树叶,随风起舞,时高时低,时前时后,旋转着相互追逐嬉戏,仿佛庆祝获得了自由。而此时,侯老五的瓦房,朝天张开两个大口,似有馅饼即将掉下,随时准备接住吞咽。屋旁,碎瓦大小不一,或躺或立,像在对侯老五的房屋诉说着不舍的衷肠。
见此情景,行政审批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一把抓过刘主任手中的申请报告,端端正正地写上了“同意砍伐”四个字。
赵七爷凝视侯老五少顷,从儿子手中接过500元钱,用力拍在侯老五的右手心,沉吟着说:“拿去吧,算是罚款,好好修补下房子。”
侯老五的眼里,顿时汩汩地有泪水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