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乡下的母亲始终有一副菩萨心肠。而她处事的格局,更是令我叹服。
老家的村庄,山高位偏。过去的年月,时常有挑担子张罗的手艺人走街串巷。母亲把这类人称为“出门人”。每每遇到这样的“出门人”,母亲往往格外热情。看到他们风尘疲惫,口干舌燥,不等开口,母亲就拿来葫芦瓢,放一些春天攒下的蜂蜜,然后打满温水,满意地看他们咕咚咕咚喝下。
“出门人”拼脚力,千层底常被沙石磨破,双脚血肉模糊。吃苦人,可怜人哩!母亲会一边唏嘘叹息着,一边目测鞋的尺码,然后抖箱底翻出爷爷的半旧鞋,硬塞给手艺人,叮嘱他换掉烂鞋子。“出门人”手头活儿紧,饿了只啃干馍馍。母亲看不下去,晌午会多做一碗饭,然后派我给端过去。末了,张罗的过意不去,要白送给我家一张罗,母亲却坚辞不受。
最使我难以忘记的是母亲对待乞丐的态度。在我看来,那些游走在乡间的乞丐,简直就是混吃混喝的“寄生虫”。而母亲,时常给馍送饭。有一次,天寒地冻的,母亲从外边带回一个女乞丐,给她烤弄湿的衣服,并打火给她做饭,还加了两颗柴鸡蛋。我说母亲,你别被这种“寄生虫”骗了。母亲不以为然,很肯定地说:“她一定有她的难处,不然,谁会愿意这样讨生活呀?!”
后来,母亲到城里生活,喜欢和楼下的老人们聊天,谁家生活捉襟见肘呀,谁家做生意折了本呀,谁家鳏寡老人独一个呀,母亲了如指掌。母亲一边叨叨着,人生在世,谁会没个坎呀!一边在家里翻箱倒柜,把我们多余的衣物,搜罗出来接济那些陷入困境的人。
大爱无言,爱善渡万物而不鸣。母亲的大半生,大抵就是这样默默替别人操心着忙碌着。她一个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也从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她细微的行为,如一缕星光,虽细小,却照亮过无数艰难者的一段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