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住在岳麓山下的我们这个穷苦家庭里的小孩们,有一天突然迎来了一个节日般的事件——外婆要带我们去包子铺里买包子给我们三个小的吃。这可是一桩大事,我已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吃过包子了。
我和两个弟弟一早就跟随外婆出发。我们一人还背一个草袋,因为回来时还要摘野菜。那包子铺在这个地区是唯一的。我们很熟悉这个铺子,因为每次经过都闻到了令我们心醉的气息。但我们从未奢望过吃到铺子里的包子。
还隔得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长长的队伍。我的天,队伍至少有六七十个人。每蒸一笼包子大概得半小时,每次又只蒸一笼。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另外,万一还没轮到我们,包子铺就关门了呢?我开始焦虑了。
外婆和弟弟们站在队伍里,但我不耐烦,隔一会儿就跑到前面去看。眼巴巴地望着灶上的蒸笼开了一笼,那一笼是上下三层。但是前面有几名大汉居然买十个包子!我心里很生气,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一笼包子很快就卖完了,看样子还得等很久啊。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很漫长,也许竟有两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排到了蒸笼面前。外婆买了五个包子,两个带回去给哥哥姐姐,她自己是不吃的。
啊,我终于吃到了包子!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包子的滋味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印象。但那漫长的焦虑,那蜗牛一般挪动的脚步,还有没完没了的打探,已不知不觉地铭记心底了。排队时大哥还来过一次,他问外婆排了多久了,外婆说排了一上午了。这一问一答让我格外担心:会不会懒得排了,回去算了?
我和弟弟们终于吃到了包子,但并没有特别高兴。我问外婆包子铺的楼上卖什么,外婆说卖阳春面。阳春面!多么好听的名字啊。我想象阳春面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但我想不出。
阳春面,阳春面。我在心里说。
回家的路上我们拐进了山里,到那水沟边上去扯野麻叶,扯了回去做难吃的粑粑。我每次都很尽责,能多扯就多扯,而且从来没出过错。我牢记外婆告诉我的辨别方法:野麻叶的背面长着白色绒毛。
我和弟弟们都知道野麻叶粑粑难吃,但我们也知道,麻叶粑粑比起蒿草粑粑来还是好多了。蒿草粑粑的那种气味令我难以下咽。
“我今天吃了包子!”我一回家就告诉邻家的小姑娘庆。
“哦?好吃吗?”庆问我。
“……”
庆不相信地望着我,认为我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