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难落雨,清明难得晴。”还真是,这个清明又落雨了。记起纳兰容若的《红窗月》:燕归花谢,早因循、又过清明。是一般风景,两样心情……这是容若写给他亡妻的。而我,这个清明却分外想念我的奶奶。
奶奶走了,去了天堂,再也没有办法看到她了。
奶奶三十岁时得过一场大病,没办法,只能把刚出生的小姑姑送人,可是,只十一天,小姑姑就走了,奶奶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和奶奶在一起,我总会臆想早夭的小姑姑。父亲说小姑姑生下来就很漂亮,眼睛大大的,脸蛋儿白白的,还不哭闹。
小姑姑该是天上的花仙子吧!要不,奶奶院儿里的土豆花怎么开得那么大,那么好看呢?
奶奶走的时候,七十七岁,已经很老了,白发如雪。没事的时候就坐在炕上,看院儿里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院子红艳艳的花儿,一园子绿油油的蔬菜。
奶奶有一个素朴的小院儿,被葵花秸秆编制的篱笆包着,很清幽。奶奶喜欢在院子里鼓捣些花花草草的玩意儿,夏天一到,这个土眉土眼的小院儿便开始缤纷起来。
可我最爱的,还是奶奶种在院子角落里的土豆花。那花开起来个儿很大,复瓣儿,一层一层的,玫瑰红色,看着端庄,厚重。夏天一到,它便会安静地开起来,从浓密的叶子中伸出头,对着奶奶张望的窗口看。也有爬藤的,它们爬在奶奶的篱笆上,粉色的、紫色的小喇叭,总是天不亮就顶着露水珠儿,偷眼瞧着院里的动静。它们是在等奶奶挪动着脚步,拎半桶水,来侍弄它们呢!
我总是盼奶奶的土豆花开起来,觉得那是小姑姑变出来的,回来替她陪伴奶奶。
花儿是有灵性的。它和人一样,懂得把别人的好放在心底,然后用自己的芬芳回报爱自己的人。
奶奶喜欢种花,也喜欢侍弄菜园子。那园子不大,但隔着篱笆,远远就可以看见一园子生机。茄子,豆角,西红柿,还有葱呀!蒜呀!韭菜呀!那么多好吃的菜蔬,想想都馋。
难怪奶奶喜欢每天坐在窗口看呢!看那花儿开得多好看呀!柿子是不是红了?偶尔还会有一两只蝴蝶或者蜻蜓落在敞开的木头窗子上!
可是,这一切都在,仿佛昨天才发生过,奶奶却不在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奶奶走的时候,是夏天,土豆花刚刚开起来。
当我从千里之外赶回老家时,奶奶已经安静地躺在棺椁里了。
跪在棺椁前,我哭得没了眼泪。我知道,等我下次再提着行李箱匆匆跨进院子的时候,窗口再不会有人对着外面盼她孙女回来了。
又是清明了,我希望奶奶可以伏在天堂的某一扇窗口对着我张望。那样,奶奶就可以看见我种下的土豆花。夏天来的时候,那土豆花会开出碗口大小玫瑰红的朵儿。那模样儿,和奶奶小院儿里的花儿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