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建东来电,说他遇着难了。我听了大惊,忙问“遇什么难”了?他说,他的一个学生回家新年,把一只重达五十多斤的大金毛交给他了。
吓我一跳。一只狗寄养在你们家了呗,干什么这样一惊一乍的?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只狗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然后建东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你不知道哇我的姐姐,这狗实在是自来熟得让人受不了,看见人就往身上扑,它站起来跟人一边儿高,两手爪子搂着你就往脸上舔,腥了吧唧热气喷一脸不说,还弄你满脸满脖子都是口水直往下边流。更麻烦的还不是这个,它一个五六个月的狗不懂得规矩,进门就满处地拉撒,我一不留神一脚就踩上一鞋底的尿,要不就是忽然一股子味儿飞过来了,原来它给你屋子当间儿来一泡屎!打他骂他好像一点儿用都没有。整个一二皮脸!最要命的是我的那个平时最老实的乖乖一看见家里来了这么一个货,连着好多天都不敢出我屋了,一听见那狗的动静就吓得往被子里躲,不吃不喝不拉不撒这要是给憋坏饿死了可怎么办呐!
乖乖是他的猫,平日里就是个胆小鬼,看见谁都藏起来,整个一个受气小媳妇。家里忽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个大家伙,一点不认生不说,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满屋里叽里咕噜到处捣乱到处折腾。估计是把乖乖吓得不轻。
我赶紧搜集起头脑中对养狗的一切专业记忆,告诉建东狗上厕所的训练方法,再大的狗拉撒这回事也得经过几个月的训练阶段。你得清早起来洗脸刷牙都放后,立马睡衣外套上件大衣就带着大家伙下楼去方便,因为只要人一起床狗就会醒,也跟着起,它第一件事和人一样,就是又撒又拉。但幼年狗不懂忍控,随地拉撒是本能。你是人啊,你可以忍啊,先带它下楼去解决之后再回来忙自己的事。晚上也一样,你只要一回家,第一件事依然是带它下楼,连衣服都不能脱。因为狗狗看见主人回家会兴奋高兴,一高兴就控制不住又开始拉撒!所以你先不要和他交流直接下楼去。日子一长,下楼方便就成了狗狗的直接记忆,然后就会变成条件反射,你就大功告成了。
建东开始执行计划,第二天气急败坏地告诉我:用了你的方法,早上一醒立马带狗下楼,谁知这混蛋竟然嫌电梯速度太慢,在电梯里拉了一堆粑粑!大金毛的粑粑呀,量又多味儿又大。气得我还得跟每个人说好话,还得拿大把的纸去抓狗屎!这是要把人逼疯啊!
我忍住笑,继续传授狗经:你多带点纸在衣兜里,多带几次就好了。它只要下楼在草地上规矩方便了,你就摸摸头捋捋毛说好话表扬它,再喂几粒零食。金毛是犬中极其聪明善解人意的狗,它一定会给你回报的,你就放心吧。至于乖乖的问题,你必须让乖乖认可并习惯屋里有另一个动物存在的事实,你要抱着乖乖去和金毛见面介绍他们认识,慢慢的乖乖就会逐渐放松下来了。
几天之后,我打电话问建东情况怎么样?他说情况渐好,大狗已经基本每天两次排泄,表现尚可。乖乖也开始从床上跳下来了,虽然依然十分警觉,随时保持疾迅奔逃的态势,不过似乎已开始逐步习惯身边的新环境。我想着如此下去,建东应该可以与一狗一猫和平共处了。
谁知,意外又来了。
建东九十有四的老爸有天忽然匍匐在地,腿不能动了。恰巧建东在家,扶起老爷子到床上,他给我电话述说。我马上告知:这我可有经验,你老爸一定是发了脑梗之类的病症!快送医院!建东放下电话,立刻叫急救车送老爸去医院,并通知姐姐赶往医院。那天起,建东的真正考验来了。
他得跑医院照顾老爸,他得兼顾照顾训练一狗一猫,他得和医生商讨老爸的治疗方案,他得承受老爸的病况变化时的心理冲击,万一老爷子熬不过关卡一旦作古,他得和姐姐准备后事的一切事宜。与此同时作为中国戏曲学院的教授,他还得按时去上班给学生上课。他说他家里基本乱套了,屋子乱没时间收拾,吃完饭没时间洗碗,狗笼子顾不上收拾味道开始弥漫,最麻烦的是老爸病情时起时落弄得全家心神不定。唉,这可真算是遭了难了。
一晃又过去个把月,新年前后忙得脚不着地。近几日天气奇冷,猛然想起哥们儿来,不知近况如何,赶紧拨过电话问候。只听建东回应:这狗还真听话,规矩多了,我给它吃饭喝水都实行计划控制,至少不在屋里胡来了。乖乖呢?乖乖差不多恢复常态了,虽然还是基本躲在我屋里不出去,不过眼神好像不那么慌慌张张了。你老爸呢?老爸更是奇葩,住了二十天医院,大夫说你九十四岁老爸太厉害啦,以为他闯不过一关,谁知现已出院,在姐姐家疗养。前几天还腿脚不能动呢,昨天,老爷子竟然站起来啦!
行,看来建东顺利通过考验,人、动物、家庭,一切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