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志刚相识已经有十多年了,因为他和我爸爸的岁数差不多,所以我叫他刚叔,遇到啥难事也愿意和他商量。可昨天我发现,一直让我信任的刚叔竟然欺骗了我。
我习惯一边为顾客搓澡,一边和他们聊天,天南海北、国际国内,我有去语,他有来言,能聊到一起的就多说几句,遇到说话少的就少说两句。昨天遇到的老兄比我还健谈,海阔天空一阵聊后,我问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他说是龙湾海滨海上救援队的,一听这话我就想起了刚叔,于是就问他认识王志刚吗,他是我的好朋友。那人说他们队里没有叫王志刚的。我说不可能,十多年了,他一直在那里工作。那人说自己也在那里工作十多年了,别说是王志刚,压根儿就没有姓王的。
我蒙了,难道是刚叔骗了我?
我和刚叔是在浴池认识的。那时,我完成了九年义务制教育已经两年多,每日和几个小哥们儿在屯子周围闲逛,经常干一些讨人嫌的事,然后哄笑着跑开。我的爸爸妈妈在我10岁的时候就分开了,爸爸嗜酒如命,我看见他的时候,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买酒的路上。我常年住奶奶家,奶奶身体不好,一到冬天就下不了炕,那时候我就发誓,等哪一天我有钱了,一定把奶奶的病治好。
我们屯与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相邻,小时候,我经常和小伙伴翻过围墙去厂里藏猫猫玩。前几天,我碰到村里的哥们儿二胖子,他骑着摩托车,嘴里冒着酒气,还叼着烟卷。我说,二胖子你神气啊!他搬过我的头冲着我的耳朵嘀咕两句。我本能地憋着气,防着吸到二胖子的酒气,我没听清他说啥,只是看见他斜眼瞅着工厂的大烟囱,还往那个方向努了一下嘴。我明白他是啥意思,工厂里有很多值钱的物资,拿出来就能换票子。
二胖子骑着摩托车一溜烟跑了,我站在那里发呆,我想起了奶奶。
月牙挂在天边,萤火虫在苞米地摇摇晃晃地飞,蚊子在耳边嗡嗡响,也有苞米啪啪拔节的声音。我在苞米地里埋伏了两个钟头。以前我到工厂里藏猫猫玩的时候,翻墙就过去了,今天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翻过那墙,我骂自己是胆小鬼,下决心数到100就开始行动,可数到80的时候就感觉心跳加快,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身体在发抖,上牙不由自主地在和下牙打架,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浸到眼睛里,我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压力,如受惊的猫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顺着公路,毫无目标地飞奔。
街边的路灯渐渐明亮起来,烧烤店前有人吆五喝六地喝着啤酒。大众浴池的招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亮光,我一头闯了进去。
浴池的顾客并不多,在“莲蓬”下,我足足冲了有十多分钟,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这时,一个40多岁的壮汉冲我笑了笑说:“小兄弟,能帮忙搓一下后背吗?”
我说:“行。”
他递过搓澡巾,和我聊了起来。“小伙子手还挺有劲儿啊,搓得舒服。是不是在哪儿练过啊?”
我说:“没有。”
“有一种技能是天生的,也就是常说的天分。对了,我有一个朋友的浴池刚开张,正缺人手,你要是愿意,我把你介绍给他。”他说。我犹豫了一下,答应他哪天去看看。
“新华大街和人民路交叉口的那个浴池,到那里提我就行,就说是王志刚让你来的。”
“你也在那里上班吗?”
他迟疑了一下,说:“不是,我是专门救人的。”
“龙湾海滨海上救援队?”
“嗯,你说是就是吧。”
第二天早晨,我做好饭菜,用毛巾盖好放在炕头上,和奶奶说我要晚一点儿回来。我穿戴整齐,特意换上了前几天买的新运动服,找到了那家浴池。和老板说王志刚是我叔,老板二话没说,答应试用我一个星期。
晚上九点,我才匆匆忙忙回到家,奶奶正要责备我,我掏出两张红彤彤的钞票拍在炕上,奶奶追问我钱是从哪儿来的,我把遇到刚叔的事和奶奶学了一遍,却把遇到刚叔之前趴苞米地那段省略掉了。奶奶的结论是她孙子遇到贵人了。
我对搓澡很上心,后来又学会了按摩,去年兑了一家浴池,自己当了老板。钱攒够了,奶奶却走了。
刚叔每月都来看我,有时候泡一会儿澡,有时候就和我说两句话。又有十多天没看见他了,他再来的时候,我一定问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