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我很傻很傻,总以为清明节是个美好的日子,草长莺飞、桃红柳绿,大人们带着酒食、水果及纸钱去野外的坟茔祭奠祖先。我和哥哥则在一旁追着蝴蝶蜜蜂奔跑,末了吃着大人们赏给的水果回家,真是开心极了。
直到十年前的一天,刚三十出头的哥哥被醉酒司机夺去了生命,我才真正理解了杜牧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含义。此后每年清明节,我都倍感思念之痛。
一如今天,手捧一束菊花的我,再次站在哥哥的墓碑前,望着他那熟悉的笑脸,于泪雨中又回到了久远的从前。
孩提时的阳春三月,院子里桃花朵朵,鸟儿在枝头嬉闹,大我五岁的哥哥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给我讲故事,教我学唐诗。再大一些后,哥哥带我去放风筝、打羽毛球、下棋。中学时的一场大病,让我如坠深渊,父母忙于农活之际,是哥哥在朝夕陪伴,给我洗漱、喂饭,推我晒太阳,给我买了许多励志书籍,让我最终战胜了病魔战胜了自己,走出了那段阴郁的日子,重新扬起了生命的风帆。工作第一个月,哥哥把仅百元的工资交一半给父母,剩下的为爷爷奶奶买了些水果,为我买了一件漂亮的裙子,还割了一块猪肉,让平日里难见荤腥的厨房终于香味弥漫。当时我们一家人围着饭桌,吃着说着笑着,那开心幸福的场面,画一般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也就在昨晚,我又梦见了哥哥。他依然穿着那件褪色的夹克衫,在灯下批改学生的作业,在操场上打篮球,在厨房里帮父母做饭……只是醒来后,腮边冷冷的泪滴却告诉我,这触手可及的昨日已经随哥哥远去,那温暖的气息也永远地被屏蔽了。
蓦然间,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我仿佛听到了哥哥轻声的呼唤。恍惚中,斟上一杯清酒,敬洒在哥哥的碑前,我的泪水再次无声滑落。苦苦的咸咸的味道,让我读出了生命之重,思念之痛。
(二)
清明,是艳艳的紫。
这紫,来自于鼠尾草,名字不好听,但花色却挺迷人。老家之外的人,对于鼠尾草,恐怕都比较陌生。但在老家,鼠尾草是春天的恩赐。
行走在野外,视野极为空旷。一团团,一簇簇的紫,撩人心扉。这迷人的紫,有一个不太诗意的名字,叫鼠尾草。鼠尾草是薰衣草的近亲,色彩和形状都极为相似。
鼠尾草的花期颇长,入春后,零零星星的紫开始钻出地面,悄然绽放。到了清明前后,这星火一般的紫,已成了燎原之势。过不了多久,一片片,望过去都是赏心悦目的紫。
比起薰衣草,鼠尾草的颜色更深,紫中带着点红。鼠尾草的花更大更张扬,如家乡的人们,带着热烈而张扬的美。热烈的紫,流淌着的是家乡的血液。它的怒放,它的姿态,是上天对家乡这片土地的恩赐。
紫色中的清明,一直伴随着我许多年。
再后来,我离开了这片紫色,来到了另一个春天里罕见紫色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也增添了一个可爱的小生命。而春天里的清明,也如我的生活一样,不知不觉中转换了色彩。
如今的清明,是嫩黄色的。这嫩黄,来自于一片片与天际相连的油菜花田。清明前后,一眼望去,嫩黄的油菜花开得正艳。油菜花田里,无数个辛劳的背影,此起彼伏。而这片美丽的风景,是无数个辛劳的人们,用汗水换来的。
一望无际的油菜花,迎风招展,在春风里挺立了腰杆,绽放自己的色彩,这场面多么壮观!看似粗糙的外表下,是追求光和热的倔强。而我,也如那一株株油菜花一样,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向着梦想的方向翩然起舞。
不管是紫色,还是黄色,都已然成了乡愁的符号。有时,身处紫色的海洋中,心中想的是黄色清明里的亲人;有时,站在油菜花田中,心中牵挂的,又是紫色清明里的双亲。
紫色与黄色,成了我生命中清明节的色彩。紫色,是乡愁;黄色,也是乡愁。清明如一幅变色图,在紫黄之间转换着。一缕思念,成了浓淡相宜的笔墨,将两处的思愁,紧紧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