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知道白先勇,是因为青春版《牡丹亭》,知道他是著名的小说家,国民党高级将领桂系军阀白崇禧的儿子,却一直没有看过他写的小说。
前一阵书展的时候陪nemo去看了“落落和项明生书友分享会”,其中就提到白先勇的《台北人》。这就是我看这本书的缘起。
《台北人》是一串写人的小品文,茶余饭后读一篇,不浪费时间,也不会上瘾。每一篇都像是片段,像是从主角的生命中截取一段来写似的,全部是openending,从不交待后事。掩卷沉思,对于故事想评价点什么却说不出,最后只余一个“叹”字,这就是我对这部小说集的感觉。
白先生的确是功力深厚,这部集子里面写了很多人,有将领,有仆妇,有帮佣,有知识分子,有商人,有社会底层的妓女,有名利场中的交际花,有上流社会的夫人太太,也有曾经在军队中的兵油子。千人千面,白先生寥寥数笔写来,一个个人物竟都活灵活现跃然纸上,让人读了宛如亲见。白描几句衣着饰物,就能看出人物的性格职业,写两句心理活动,就能窥见人物的过往阅历。白先生写对话的功力更是炉火纯青,什么人说什么话,对话写的活灵活现,我不禁想白先生也许是真的听这些人说过这些话吧,可是他又怎么会真的听过这么多三教九流的人说过这么多话呢:即将离职的领班的舞女说话泼辣凌厉(《金大班的最后一夜》),家中富贵不在的昔年阔太太说话小心翼翼(《游园惊梦》),而社会底层的妓女说话句句都透着“薄命”二字(《孤恋花》)……白先生并不用“老子想当年”这种回忆式写法明确的来述写人物的过去,然而这本书里面的每一篇,句句是写现在,同时也是句句在写过往,在写中华民国成立到大陆沦陷那段“忧患重重的时代”,更兼文字组织巧妙,行文流畅自然,读者不自觉的就着了作者的道了,竟也变成那一人那一事的亲历者了~更有甚者,很多事作者是惜墨如金只字不提的,由着读者去自行想象补完。如《一把青》,从过去到现在,人物性格巨变,然而间中经历的种种,作者竟却只字不写。然而就算不写,读者难道猜不到这中间经历了如何的痛如何的苦如何的磨难方才蜕变方才涅磐的吗。不不,“蜕变”和“涅磐”这两个词太大,对于《一把青》里的朱青,恐怕只是为了好好的活着罢了。
所有这些“台北人”,都是外省人,都是“大陆沦陷”之时逃到台湾的,他们忆着百乐门、夜上海、夫子庙的昆曲,忆着大陆的吃食、大陆的绸缎、大陆的排场、大陆的街坊。就像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忆着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对,就是像上了年纪的人在忆着自己曾经的年少轻狂,可是忆着终究只能忆着,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而日子还要继续的过下去。所以《台北人》写人只是写人,只是记述,作者本人的态度,也许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叹”字吧……
《台北人》给我的感觉,像极了孔尚任《桃花扇》里面这一节: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鳳凰臺棲梟鳥。殘山夢最真,舊境丟難掉。”(至于后两句“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我以为就不在《台北人》表达之列了)
台北人读后感800字(二)
这是一个大时代的悲剧,一群随着国民政府撤迁来台的军民,有地位显要的官夫人,歷经沧桑的老将,普通的教书先生,抑或风姿绰约的舞女,他们皆有一个共通点:思念过去,活在过去,虽然身在台北城,却如飘泊无依的孤魂般游盪其中,以一种孤傲、看不清现实的贵族自觉,宛如一群不属于台湾社会,自成一格的「台北人」。
在「金大班的最后一夜」中,白先勇先生以其细腻、略带哀愁的笔调,刻画出歷经五零年代上海风华,到至今感嘆岁月流逝,昔日温存的舞女领班煺休从良的最后ㄧ夜。故事的主角,金大班,已是一名纵横舞厅数十年老练的风尘女子,在上班的最后一晚,回顾自己的一生,进而道出那段独特的年代。时空背景回到迁台前大陆沿海的不夜城-上海,灯红酒绿、华灯四起、醒目的招牌上闪烁着刺眼的光辉,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时有达官贵人的黑头车掺杂其中。此时的金大班,正是黄浦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政商名流口耳相传的当红舞女,不知有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抛妻儿、撒金钱。再回到台北夜巴黎舞厅,金大班已年近四十,即将脱离苦海,成为整日只需摇扇子的老闆娘,时间的不留情固然是她苦恼的塬因,不过,真正令人嘆息的仍是那过往的光荣,那种荣耀,那种意气风发,似乎是在台北的二十年所难以匹敌的,也使得身为「台北人」之一的金大班,在喜悦之余,仍有些许惆怅。文中,金大班曾不屑地说,夜巴黎的舞厅还没有上海百乐门的厕所宽敞,并不只一次地强调台北的不足和上海的繁华,显现出她和其他的台北人一样,纵使在争逐声色犬马的风月世界,还是有掩不住的凄凉。
台北人一书描绘出一群战后新移民的众生百态,进而揭露他们对失根的惶恐以及内心深处那份永久的悲哀。近年来,台湾主体意识高涨、社会开始普遍强调本土化、在地化,加上两千年的政党轮替,台湾开始重视自己的歷史、文化。此际,一连串的去蒋化、去中国化,却也悄悄地分化民众、加强族群对立,这自民国叁十六年至今六十载的省籍问题随之浮上臺面,使一群在台湾土生土长的外省人第二代,莫名其妙地背上「不爱台湾」的罪名,成了名幅其实的「外省人塬罪」。塬本是推广主体价值的好意,却演变成如此,岂不悲哉?
其实,这些人的长辈,便是白先勇先生笔下的「台北人」,虽然他们多半抱持有家归不得的哀愁,深怀离乡背景之怨,却不也和台湾一起走过中美断交、煺出联合国等困境,一起胼手胝足地创造出举世闻名的台湾奇蹟,一齐见证台湾跻身国际的光荣时刻吗?再谈谈他们对这片土地的认同,记得在一次春节的特别节目中,收看一齣名为「漂洋过海来看你」的纪录片,内容叙述七十六年解严后返陆探亲的老兵们的辛酸史。其中,最令我动容的是一位荣民伯伯準备返台时,向一样白髮苍苍的昔日恋人道别的情景,他吃力地一字一句说:「我在台湾也有家,有太太,有…。」之后的话语已被哽噎声掩盖,令在电视机前的我红了眼眶。台湾为什么不能是第二故乡?「台北人」何尝不是台湾人?抛开杂见,以最真诚、包容的态度拥抱每一位共同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吧!
(三)
14篇小说组成一部《台北人》,人物贫富悬殊,行业各异,故事环境都不一样,但在我看来,这部书里一脉相承的却都是同一种“漂泊与还乡”的情结。
所谓“台北人”,实质上是流落台北的大陆客。中华民国成立到大陆解放那段岁月里,有太多的战火、分离、生存和怀念,被政治和海峡隔离在台北的人们终生无法回到海那边的故乡,是为“漂泊”,但是从情感上他们想念大陆的亲人,念念不忘往日的辉煌与风光,生活方式上依然是大陆的延续和复制,从这一点上又是某种意义上的“还乡”。
《游园惊梦》里的钱夫人在丈夫去世后孤身一人流落在台北,漂泊无依,宴会上一个唱戏的邀请让她恍然如回到当年大陆上的笙歌和往昔的情怀,戏没有唱完,她已经回到了从前,在半梦半醒的恍惚中沉溺不愿醒来。与钱夫人的凄清哀怨不同,《一把青》里的师娘和《花桥荣记》的老板娘要坚韧不少,老板娘彪悍而较泼辣,在“勉强挣扎着活”的日子里不怨天尤人,还时常记得“我们桂林”的好山好水,家乡的好支撑着她漂泊的岁月;而师娘则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平和,关心别人也善待自己,在台北听戏、打牌、跟邻居逛游园会,虽然漂泊一人,但跟家乡空军家属村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台北人》里的主人公不分男女都是被那个时代抛弃孤岛的流落之人,但是相比女性角色的柔韧和较强适应度,男性身上的悲剧命运色彩要更为浓厚。
《岁除》中的赖鸣升,当年是驰骋台儿庄战场的英雄,如今在台北成了小小的伙夫,经常因些许小事被主管“瞪起眼睛”欺负。《思旧赋》昔日轰轰烈烈风光无限的李长官如今家破人亡,公馆破落,少爷疯病小姐遭弃,自己只想遁入空门,《梁父吟》和《国葬》相似,都是用葬礼的场景表现当年叱咤风云的国民党高级将领身后的凄凉。这里要提一下作者的身世,身为国民党陆军一级上将白崇禧之子,父亲戎马一生和归台之后的岁月,让白先勇对那个动荡时代有着极为深刻的切身感悟。用如此多的笔墨描写往昔的军旅之人,悲剧命运意味深长,更能体现那种浓郁的“漂泊与还乡”的情结,并且,他们终身都在漂泊,无论身体与心灵,永远也无法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