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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层楼的高度,对那帮军校生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除了少数几个是顺着绑在窗户上的床单溜下来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直接跳下来。
黑暗中,只有前院的灯光若隐若现地从树缝里钻进来,洒在水泥地上。
二十多个人的落地动作无声、干净、利落,一点没惊动住在前面的黄建平。
周尽城在最前面,猫着腰指了指面前的红砖院墙,然后直起身体,一个翻越,轻巧攀上墙头,接着纵身一跳,出了宾馆。
其他人陆续翻越、上墙、出院。
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而这次夜逃的目的,是为了帮周尽城追妞儿。
“我们大概是抽风了,才会干出这种帮周尽城追妞儿的事,平时他的桃花运把我们虐得还不够惨?”施仰走在于盏后面,贴着墙小声嘀咕。
于盏嫌弃:“出主意的人可是你。”
“你也不拦着我点。”
“我倒是想,但你豪言一出,雷霆之势,拦你?找死吗!”上了马路,一行人走的虽然是便步,却不自觉地排成了整齐的两队,动作标准整齐,铿锵有力。
“哎,谁让他是咱自家兄弟呢。”
半天之后,施仰终于找到平衡点。
于盏不予反驳。
两队融于夜色的人,均不予反驳。
时至午夜前的一个小时。
宿管阿姨在门口吼了一嗓子,树荫下三三两两的小情侣纷纷仿若鸟兽散,现于灯光下,大步奔向各自宿舍。
星光惨淡,夜风擦着地面将白天的热浪掀起推向夜空,一校园的躁动气息在黑夜里无处安放。
宿管阿姨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确定眼皮子底下不会再有人进来,就按照学校晚上十一点熄灯锁门的规定将大门给锁了。
涂图敷着面膜熬夜看剧,声音压在嗓子眼,脸上抽搐,面膜纸掉了好几次,肩膀随着情绪起伏不停抖动,从背后看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已经上床的向末在刷手机,睡觉之前不把微博、贴吧、朋友圈那些刷一遍,她就会觉得今天没法儿结束,用她的话来解释——生活需要仪式感。
唯一活得无趣而不自知的人现在还趴在桌子上,就着台灯翻译过两天研讨会需要的资料。
一边的手机闪了两下,是黄风雁发来的消息。
两字:推了。
沈应知叹了一口气,细长手指覆在手机屏幕上,不知道该打出哪些字来回复。
紧接着,对方又来了消息:妈是为你好。
沈应知放下笔,思考了一下,然后回:我保证不去大院,快去快回。
对话框上方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很久,黄风雁再没发来消息。
沈应知吸了口气,将五指戳进头发,眼睛一闭,脑海里都是周尽城。
有生命的这二十二年里,头三年蒙昧混沌,这世界于她而言不过一日三餐、四季交替,伤心了哭,高兴了笑,五彩纷呈,却意义不大。
然后,十九年前,立夏那天中午,楚江下了一场暴烈的大雨,沈应知所住的军区大院上空乌云密布,惊雷穿透云层和着瘆人的闪电响彻整个阴沉的四方天地。
沈应知被那雷电声惊醒,一身湿黏的汗,下床,家里没人。
她趴在客厅窗口向外望,发现对面周站山爷爷家门口整整齐齐地站着很多军人,人人脸色肃穆,没有一个打伞的,雨将他们淋得浑身湿透。
接着,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队伍尽头,她看见自己的爸爸沈昌和从里面出来,然后牵起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走向周家小楼。
那男孩眼睛乌黑,生得白净漂亮,淋着雨却不哭不闹,跟着沈昌和慢慢向人群走过去。
突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指令:“敬礼!”暴雨里,那些军人整齐地站成两排,他们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同一时间抬起右臂,庄严、郑重地向那个经过他们的男孩行军礼致敬。
雨水打在那男孩的脸上,他睁着一双无辜又不解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从那天开始,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后来,有人跟他说:“你爸妈成了英雄呢!”他就会充满期待地问:“英雄是什么?会陪我玩吗?会给我讲故事吗?会给我买糖吃吗?”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得了,因为关于悲伤,他还不懂。
他只知道,爷爷家对面的沈家小姑娘他很喜欢,他以后要娶她当媳妇儿。
于是,他才不哭不闹地跟着爷爷住下了。
沈应知的存在,不夸张地说,消除了他日后可能会有的沉痛,替换了周尽城本该充满阴霾的童年甚至整个人生。
他爱她,似乎与生俱来,且日益渐增。
一道烟花冲开桎梏,划破浓稠的夜,“嘭”的一声绽放在医大上空。
沈应知回过神,甩了甩头,看时间不早了,起身去卫生间,打算摸黑洗个澡。
涂图被这烟花吓得笑声堵在喉咙差点噎死。
向末更是扔掉手机一个箭步跳下床,随手撕掉涂图脸上的面膜,扯着她冲到阳台,却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懵了。
二十多个大老爷们,手拿烟花棒一脸纯情样,仰着乌漆墨黑的脸,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张口就是:“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歌声震天响。
涂图使劲咽了咽口水,表示有点难以消化:“这是……表白现场?”向末觉得接受无能:“那我真是同情那个被表白的人,这么没创意不说还剑走偏锋的形式,得是多有才华才能想得出来啊。”
“就是,乌泱泱搞了这么多人,女方要是拒绝的话会被生撕吧!”“直男癌,太可怕了。
惹不起!”向末补刀,“至少唱首情歌,多少能挽回点面子。
像这样直接把智商扒开示众的行为,也真是很有勇气了。”
“这么精彩绝伦,知知却去洗澡,错过了多亏啊。”
涂图感叹。
向末摇头:“错过了辣眼睛,哪里不好了?”“唉,也不知道被表白的那个倒霉孩子长啥样?”“长啥样我不知道,但想死的心肯定是会有的。”
这两人还没吐完槽,嘹亮浩荡的军歌就结束了,施仰一副“我简直是人才”的表情向周尽城邀功:“怎么样,够有气势吧?”周尽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理解的仪式感就是要有宏大的场面和正儿八经的腔调。
宏大的场面一时半会儿他无能为力,二十多个人说不上多,但至少也是股小规模战斗力量。
至于正儿八经的腔调,施仰说得没错啊,军歌不是最严肃正经的吗?它要是都算不上正经,那就没有什么是正经的了。
“尽城,接下来怎么办?”见没有人回应,沈应知也没出来,于是就有人挠着胳膊上被蚊子咬出来的大包问。
周尽城也有点懵,但又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自己其实也是新手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说:“保持气势,再唱一首。”
众人觉得这主意不错。
于盏起头:“火辣辣的天空火辣辣的云,预备唱!”……听到声音,几栋宿舍里的人都跑了出来站在阳台上,举着手机热情地给他们打光,会唱的甚至都跟着唱了起来。
二十岁左右,一身正气,满腔热血,军歌一首接着一首唱,“正经事”却始终提不上日程。
这场表白到这里,彻底进入“歧途”,走上了“不归路”。
周尽城力挽狂澜,但为时已晚。
应了景,气氛又恰到好处,男生宿舍那边干脆开始拉歌,你方唱罢我登场。
毕竟人数占优势,很快就把周尽城那边的声音盖过。
无处宣泄的燥热青春,找到了释放口,一发而不可收拾。
一浪接着一浪的声音风暴以潮水般的趋势迅速淹没整个医大。
带着亢奋、激越、狂热、刺激、新鲜的情绪,并且因为有“不是我起的头,所以我不用负责的”心态,这场深夜混乱便逐渐失去了控制。
校领导们接到宿管们的告状电话以后,有些慌张得连裤子正反都不顾了匆忙赶来。
大学生这个群体,一旦因为什么事情聚集起来,有时候后果相当严重。
军校生这边有点懵,施仰说:“好像不对劲了啊?”到了现在,要是再没心没肺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周尽城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几乎没有犹豫地催促:“施仰、于盏,你们俩带大家赶紧回去,趁着黄教导还没发现。”
“那不行,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惹出来的。
我们好汉做事好汉当。”
有人反驳。
“当个屁当,”周尽城暴脾气上来,“这是老子追妞儿又不是你们,有你们什么事啊?”有人坚定道:“妞儿是没我们什么事,但祸是我们一起闯的,那就要一起扛。”
“就是说啊,尽城你也太小看我们了。”
周尽城头疼:“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话还没说完,就见二楼有个人影翻上了阳台,接着在几个女生的惊呼声中那个人先是跳到一楼窗台的防盗网上,然后叫了一声“城哥”,那声音相当淡定,似乎不过是打招呼。
周尽城回头,沈应知朝他张开双臂:“接我。”
周尽城喉结翻滚,走了过去,沈应知纵身一跃,跳进了他的怀里。
她穿着睡衣,头发半干,抱在怀里相当温软,周尽城不自觉地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箍得她有些疼,但她没说出来。
其他人见状纷纷扭头,顾左右而言他——“哎哟,这里的蚊子好大啊。”
“我也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大的。”
“那我换个地方吧。”
“走走走,顺便抽根烟。
施仰,把你的中华烟贡献出来。”
“滚你的,老子什么时候有中华烟了?”“昨天还见你抽来着,小气什么?”“你该看眼科了。”
……蚊子是真大。
沈应知拍了拍周尽城的肩膀:“城哥,有蚊子。”
上一秒还在酝酿如果要延续浪漫氛围该说些什么的周尽城,下一秒彻底没了灵感。
没松开沈应知,只是抱着她换了个没有草丛的地方,他开口:“你怎么不早点出来?”“我洗澡去了,”她憋笑,“你跟谁学的啊?”周尽城不开心了:“我在这儿跟你正经表白呢,你居然去洗澡?”沈应知说:“你没提前跟我说啊,你说了我肯定一开始就下来了。”
周尽城郁结:“提前说了,还叫惊喜?”沈应知哄他:“虽然我没看到过程,不过我听到了,你们唱得很好。”
没哄到点上,周尽城更不乐意了:“你当我们表演节目呢?给我们做点评?”算了,哄人不是沈应知擅长的,她转移话题:“你们出来,我舅舅知道吗?”说到黄建平,周尽城就隐约预感今天晚上他和他的那帮战友得倒霉,于是动了歪脑筋,先是回她:“被他知道我们还能出来?”接着毫无征兆地要求,“亲亲我,好不好?”沈应知一愣,人还在周尽城怀里,姿势还挺暧昧,气氛有了,地点不算坏,对象很理想,不亲好像都说不过去。
然而她挣开了周尽城,强行转移话题:“那你们还不快点回去,我舅舅的脾……”周尽城扭身就走。
沈应知心里一沉,上前抓住他胳膊不放:“城哥。”
周尽城没回头:“看来,你果然还是不喜欢我。”
“喜欢的。”
周尽城扭头,问:“亲人的那种?”她撒谎:“亲人的那种。”
“我不帅?”“帅的。”
实话。
“魅力不够?”“够的。”
“表白没有仪式感?”“有的。”
“沈应知!”周尽城认真起来,“那为什么不要我?”沈应知胸口剧烈起伏,压抑着,撒谎道:“因为你是我城哥。”
“好,”周尽城点了点头,“那城哥赶明儿要是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你记得叫嫂子啊。”
沈应知自始至终抬着头,眼睛里带着浅浅的笑,却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想哭,但她忍了,然后说了句:“我不。”
软硬不吃,周尽城无奈了,走过去揽她入怀,心疼道:“这六年,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说:“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他问。
“你不在我身边。”
她在心里默默说。
海城医科大这届的新生军训创造了一个历史,开始三天就草率结束了。
原因无他。
一方面,学校觉得这样的教官起不到标准模范带头作用。
另一方面,正是医大的那“一方面”内容,让那二十多个军校生被他们自己的学校集体召回,并进行了一番“惨无人道”的惩罚。
海城军校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是当下国内最好的军事类高校,坐落在海城城西的舍山山脚。
远离主城区,背后环山,正面临河,河边长着参天榆树,这个季节知了在树上嘶鸣不止。
正午,学校外面那条河被晒得波光粼粼,河边石子温度烫人,水滴在上面,一秒蒸发。
笼罩在学校四周的空气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感觉不到流动,走进去堪比进了蒸馒头的蒸笼,让人透不过气。
河岸边的树荫下站着两个人。
个子高的那一个,穿着深灰色的衬衣,袖子卷在手肘间,露出的手臂上有不同程度的伤疤,胸口还挂着一副墨镜。
他有一对英气十足的剑眉,眼形生得十分好看,眼尾上扬,瞳孔似墨,又像深不见底的井。
稍矮的那一个一身迷彩军装,眉头紧皱,目光瞅向路的尽头。
没过一会儿,稍矮的那个便开口,问:“伤怎么样了?”稍高的那个没所谓地笑了笑:“还行。”
“我看你啊,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交待了。”
“军人嘛,谁没个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
听说,找到沈大队的闺女了?”黄建平叹了口气:“也不算找到的,恰巧遇见而已,就在城南那所医大,我姐也真是……湳浦啊,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蹊跷,不过,你那会儿也才刚进‘天鹰’没多久,那次任务,幸好你还没资格参加。”
周湳浦说:“我倒是希望我参加了。”
“算了,不说那个。
怎么,我听说组织有让你退下来的意思?”“上次在西山,伤得有点重。
倒也不是马上退,至少,我得先给我团队找点新鲜血液!”黄建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不善地问:“所以,你这次回母校,目的不单纯?”“哈哈……”周湳浦笑得坦荡,“实不相瞒,我的确是看上了几个人,特别是尽城。”
“他?”黄建平摇头,“算了吧,你趁早打消那个念头。
你知道,周老首长是不可能给你的。”
“我试试呗。”
黄建平笑:“那我可要拭目以待了。
话说,你什么时候让老师我喝上你的喜酒啊,年纪也不小了。”
说到这个话题,周湳浦的眼神立马就变得温和了起来,遥想华城那个人,心头又像是化作了一汪水,嗓子一干:“快了。”
黄建平很是欣慰,要说自己带过的学生,还真是找不出几个能像周湳浦这样让他一提起来就骄傲的。
周尽城算一个,但那家伙,太不服管了。
轻装负重五公里,及格时间是二十三分钟。
黄建平在二十分钟的时候掐了一次表,冲进时间内的是周尽城和施仰,于盏和其他七位战友花了二十一分钟,剩下的基本上都在二十三分钟以内回到了出发点,只有一个人用了二十七分钟的时间。
黄建平脸一黑,眼瞅着一脚就要踹上去,被周尽城一挡,那力道就落在了他的腿上,但他非常平静地接受了,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逞英雄?”黄建平怒火中烧,“早干吗去了?”“报告!小门腿上有伤。”
周尽城目视前方,脸上汗流不止,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黄建平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教训道:“有伤?有伤还能半夜跑到人家女生宿舍下面放荡?无组织无纪律!就你们这个样子,国家和老百姓哪里还敢指望你们?”说着又把矛头指向周尽城,“你喜欢逞英雄,行,成全你,重装五公里,时间不变,跑不回来就给老子继续跑,什么时候达标了什么时候停。”
然后取下小门身上的行军包丢给周尽城,下达命令,“向后转,起步跑!”周尽城没有反抗,转身又沿着回来的路跑了起来,炙热和滚烫的情绪砸进心里,一身鲜血沸腾叫嚣着不肯平静。
黄建平眼皮一抖,扭身呵斥剩下的人:“看什么看?认识写完了?还不给我滚回去写!”等人都进了校门,周湳浦才笑着说:“你这么折腾尽城,就不怕周老爷子找你麻烦?”黄建平将秒表时间调好,低笑:“那也比你总觊觎着别个好。”
周湳浦笑了笑,不说话,目光随着那二十几个年轻的军校生一起进了校园。
施仰和于盏走到宿舍楼下,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江舟。
他们和江舟学的是一个专业,不过江舟是工程技术类学员,而他们是军事指挥类。
“小江舟,大中午的不休息,专门等哥呢?”江舟因为长得白净俊秀,又不像他们有那么多体能训练,气质上偏斯文,偏偏又是周尽城的发小,混熟了。
这帮指挥类学员免不了喜欢在嘴上占点便宜,施仰更是相当喜欢调侃他。
“你算老几?让我等,你也配?”江舟笑着揶揄他。
施仰一身臭汗,眼瞅着就要去跟人勾肩搭背,江舟一个灵活闪身移到他身后,接着冷不丁地抓起他的手腕就是一个生扭。
只听“嘎嘣”一声,施仰疼得脸都开始抽搐。
“啊……”施仰号叫并挣开江舟,指责道,“从性质上来说,我们也算是同门,有必要这么狠吗?没听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谁煎谁啊?”江舟掏出纸巾擦了擦施仰留在他手上的汗问道,“周尽城呢?死半道上了?”于盏看他们闹完了,拖着长音说:“被黄老头罚回去重跑了……”江舟鄙视:“追个妞儿居然追成了这个样子!多难的事啊,怎么到你们这里就那么费劲儿呢!”施仰甩了甩胳膊:“你不费劲?不费劲还单身干什么?还是说,你心里真惦记着哥?惦记你直说啊,哥随时都能躺平了等着你。”
“滚!你江爷我看不上你。”
江舟一巴掌拍到他脸上,余光里就看到了周尽城。
于盏抬手看了看表,不可思议道:“这么快?飞回来的?”没等剩下的人开口,周尽城已经大步走了过来,卸下身上的两个行军包丢到了施仰和于盏身上,脚步不停,继续上楼:“快,我家老爷子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前几天的事被他知道了。”
三人跟着,江舟问:“这算一级预警?”“特级!”周尽城边说边开始脱衣服,等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迷彩外套已经到了江舟手上。
T恤一撩,排列有序、形状漂亮的腹肌就露了出来,接着大手一扯,上半身就光了。
精悍健硕的身体,晶莹的汗珠还淌在肌理匀称的皮肤上,常年露在外面的肤色有点深,但差别不大。
他一边解皮带一边找衣服,一边对江舟说:“老爷子喜欢干净,你帮我下楼先顶一阵子,我冲个澡。”
江舟这刚下楼的工夫,就看到一辆黑色悍马风驰电掣般地朝这边开来,卷起两边的景观植物就如同被暴风雨袭击一般。
车子在宿舍楼下江舟脚边“刺啦”一声停住了。
接着,司机兼警卫员小张从驾驶室出来,迅速朝身后的车门跑去。
周站山一身笔挺军装,虽年过古稀,但精神依旧矍铄,动作还十分灵便。
他根本没给小张机会,自己就一脚把车门踹开,下车,手里拿了一根三米长的马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杀伐果断的气势。
江舟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上前打招呼:“爷爷。”
周站山开门见山地问:“周尽城呢?”“他他……他马上就下来。”
江舟也算是个硬气的人了,但你再硬气,往周站山跟前一站也得软,毕竟,那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人。
周站山冷哼了一声,手里的鞭子都要被捏碎了,看来火气不小。
江舟在心里给周尽城上了三炷香,默哀:“兄弟,来生再见!”前前后后十分钟不到,江舟就听到急促的下楼声,周尽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
换了一身干净军装,呈现了一张干净帅气俊朗的脸,看到周站山,他咧嘴一笑:“爷爷。”
周站山鹰目一瞥,凶光满满。
江舟浑身一哆嗦,心叫不好,估计周尽城免不了得皮开肉绽,澡大概是白洗了。
这边两人还没回过神,那边周站山就扯起浑厚的嗓门:“上车!”“啊?”周尽城不明白,难道周站山过来不是揍自己的?“去……去哪儿?”周尽城不停地给江舟暗示,暗示江舟一定要尽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拯救一下他的生命。
但江舟这会儿哪还顾得到他,自己都已经被周站山的气势吓得腿脚发软,需要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着了。
“去医大,”周站山恨铁不成钢,“没出息!”周尽城没反应过来,周站山已经一头钻进了车里。
但周站山的命令他是不敢违抗的,最多只是临走时把江舟也给扯了进去——就算是死,也得拉个能收尸的。
江舟无声哭诉:“有我什么事啊?”下课。
几个同学上讲台拷课件,叶南肆站在一边松了一颗衬衣扣子,露出了小片干净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锁骨。
向末望着他啧啧摇头:“这么养眼的气质帅哥,太可惜了。”
沈应知嘴里叼着糖,边收拾书本资料边说:“千篇一律的好看皮囊不适合你,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无知少女,你需要的是万里挑一的有趣灵魂。”
向末反驳:“有趣的灵魂二百斤,我家床不结实。”
“什么不结实?”叶南肆笑着走过来,“应知,你等下有时间吗?”沈应知几乎是本能地给出反应:“没有。”
“不是让你去给你们黄老师顶班。”
叶南肆说。
向末就不明白了:“叶教授,你怎么对我们黄老师那么好啊,我们黄老师那么大一坨还油腻,站一起跟你也不搭啊。”
叶南肆笑:“拿人手短。”
“哦,”涂图了然,“但是叶教授,吃软饭不好。”
叶南肆纠正:“我不好那口。
应知,我是让你去听一下寒假下乡义诊的讲座。”
沈应知想了一下:“寒假还早啊。”
叶南肆解释:“要提早报名,并且需要培训。
你不想听完也没关系,拿张报名表就回来。”
沈应知略微思考了一下,回:“行,在什么地方?”叶南肆说:“在学术报告厅,我现在过去,一起吧。”
学术报告厅在司勤湖边的图书馆负一楼。
从教学楼这边过去有直通的入口,入口旁边是一个停车场。
下午太阳火辣,沈应知低头将披在肩后的长发绾起,露出了纤长白皙的脖颈。
叶南肆帮她拿着书包,目光被远远朝他们驶过来的一辆车吸引,他不自觉地感叹:“男人就应该像悍马,粗犷却有内涵,干练又不失力量,简洁并十分安全。”
沈应知刚想取笑他套话太多,抬头却整个人浑身一震,非常突兀地定在原地走不动了。
那辆车的车牌于她而言,有着太多太多的故事和永远都挥之不去的熟悉。
“你怎么不……”“走”字还没发出来,叶南肆就感受到了一股汹涌的热浪迎面朝他扑来。
接着,那辆霸气的悍马在他身边霸气地停住了。
没给他丝毫反应的机会,后车门就被一脚踹开,先是出来了一个老爷子,接着前两天在医大名声大噪的周尽城就被老爷子揪着衣领给拖出了车。
沈应知心一揪,来不及移步,老爷子手上的鞭子就扬了起来,周尽城也不躲,纯牛皮做的鞭子甩在半空中噼啪作响,听着都觉得力道十足,下一秒,倾注了老爷子全部怒气的鞭子就重重地落在了周尽城的身上。
一道深深的鞭痕出现在周尽城的胳膊上,那一块肌肤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先白再红,然后发肿、破皮、流血。
第二鞭扬起之前,周站山凛着脸怒斥:“身为一个军人,一点军人的操守都没有。
追个姑娘都不会,真是把我三军的脸都丢尽了!”嗯?叶南肆觉得自己有点出戏。
怕这老爷子肯定是气糊涂了,话都说得颠三倒四。
眼瞅着第二鞭就要落下,沈应知心疼到不行,赶紧跑过去一把抱住周站山的胳膊,央求:“爷爷,您不要打他。
他会追的,是我的错,您要打就打我。”
“他会追?会追怎么没把你追到手?”周站山对她倒是语气缓和了几分。
沈应知明明知道这是个圈套,但现在她不跳都不行:“我……我就是……就是有点不好追就是了。”
“嗯,”周站山挣脱沈应知,“那就是下的功夫还不够。
周尽城,看来爷爷的教育你是没有听进肚子里。
追个姑娘还要给自己留三分力气,我看今天不抽你,你这记性大概是好不了了。”
坐在车里的江舟两眼翻白,这才搞清楚,什么老爷子爱干净要去冲澡,这完全就是有备而来,两人合着伙演一出苦肉计呢,亏得他还提心吊胆了半天。
眼瞅着鞭子又要扬起来,沈应知没辙了,只好抱住周尽城,挡在他身前:“我皮痒,爷爷您打我吧。”
“让开。”
周站山命令。
沈应知倔强:“不让。”
周站山问:“你什么意思啊?”“反正打他我也疼,不如直接打我好了。”
“那这个人,你到底要不要?”周站山喘着粗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指着周尽城对沈应知说,“不要,我就打死算了,反正也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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