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咚!
锵!
碰撞声中,头顶的琉璃灯直接砸了下来,直直砸在被子上。
衣柜与墙的连接处发出刺耳尖锐的噪声,接着整个床都被掀翻了,我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飞了出去,撞到了什么东西,又被一只手猛地拽回。
睁眼,是周洲抓着我的手,满脸的惊诧,嘴巴一张一合,但巨响中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反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用力甩向他,终于又成功回到了他的怀抱,与他紧紧抱在一起,在空中翻滚,落下。
砰!
我失去了意识。
或许只是一瞬间,身下还在震动,我已经醒了过来。
楼还没塌,只是外墙没了。
我们的身上裹着被子,周洲的一只手搂着我,另一只手在被子里,我的两只手全在身下,动弹不得。
翻倒的冰柜压在我们的身上,使我们紧密贴合。
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我们两个现在的模样应该都很狼狈。
「16 楼。」
他沙哑着声音说出三个字,咳嗽了几声。
「我们这栋楼有 33 层,16 层正好在中间的位置,是最防震的位置,也是震动的中心轴,同时是本地消防云梯能到达的最高点。」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之前灌入冰柜的水缓慢浸湿了我们。
我觉得大腿凉凉的,想低头去看,被他掰过下巴亲了一口。
「活下去,苏青青。」
突如其来的吻让我一怔。
「我们都要活下去,我还要跟你去见你的父母,跟你领结婚证,你要跟我的兄弟们视频连线,让我炫一下我的女朋友,我的老婆……」
他又亲了亲我,把头埋进了我的肩窝。
「周洲,你起得来吗?」
我问他。
「起不来,卡住了。」他的声音闷闷的,隔了几秒说,「我
好后悔。」
「后悔什么?」
我问。
他小声嘟囔:「早知道第一次看到你开门,对你一见钟情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冲过来跟你求爱,我就是太胆小了,才导致马上要死了,还是个处男。」
我听了差点笑出声,身体抖动中胸口憋闷,让我很是难受。
我们两个现在是真的贴得很紧,挤得我都快窒息了。
「弟弟,你那时候要是跟我求爱,我第二天就会直接搬走。」
「搬走也好,说不定你就活下来了。」
他飞快说。
我沉默了一下,试着动了动手,一阵生疼。
其实我也有些后悔,如果最后那几秒我没有回卧室,而是待在阳台,现在肯定已经被甩出去干脆利落地淹死撞死被浪拍死了,不用在这里假装镇定地感受死亡的到来。
屋子里的水,越来越多,外面的水到底还是漫了进来,在我的脑门下飘荡。
「你不要动,我试试能不能爬出来。」
我说完,偷偷蓄力,扭动身体。
并没有卡那么严实,真的开始往外挪,还是有一些空隙的。
我忍着手臂在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摩擦的剧痛,将一只手从身下伸了出来,压力骤减。
周洲的一滴汗落在我的脸上,他用一只手臂强行撑起他的身体,配合我的动作。
我缓慢往外爬,在水里蠕动,终于把另一只手也解救了出来,两只手并用,从他身下钻出。
咚!
周洲一下趴倒在水里。
「你还好吗?」
我赶紧喊他。
爬出来才发现地上的水全是红的。
「死不了。」
他也钻出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我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扭曲着背在身后,应该是骨折了,左脚脚踝上则是戳着一个尖锐的玻璃碎片。
但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腿后侧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深口,血还在往外冒。
屋里的水位有明显的上升,几乎要淹到我的脚踝。
很多人天天喊着不怕死,但人对生的渴望,往往在临死前会达到一个顶点。
我和他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一起一跳一跳走了出去,从防盗门旁边倒塌的墙边经过,跳上冒出钢筋的楼梯。
只有往上,才能活下来。
肾上腺素让我们挣扎着爬了两层,最后倒在了 18 层的楼道里。
周洲猛喘了几口气,伸手过来拉我的衣服,把我的衣服往上掀。
我一颤。
「你干嘛?」
难道他临死前想来一发?我可没那力气。
「你的大腿需要止血,把你衣服脱下来绑一下。」
他说。
「为什么不是脱你的?」
「因为我怕疼。」
他指了指还背在身后的扭曲的手臂。
我想了想,解开鞋带,在伤口往上几厘米的位置扎紧。
血还是在流,但流量少了一些,应该是快流干了。
失血让我开始头晕,浑身发冷。
「算了,让我从那边跳下去吧。」
趁还有力气,我指了指楼道里那个连窗框都不知所踪的窗户,现在那里像个风口,一直有「呼呼」的风声从里面传来。
「不行,我得死在你前面,不然传出去太难听。」
周洲爬起来,一瘸一拐趴到那风口上,然后看着外面,开始流泪。
「哭什么,咱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比许多人活得长了,说不定去地府都不用排队。」
我打趣他。
他转过头,抹了一把脸。
「老婆,过来看上帝。」
「我是无神论者。」
我有气无力地说。
「不行,你得来,超好看。」
周洲跳着过来,硬是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
我怕拉倒他,只能奋力站起,两个病残苟延残喘互相协助,往那风口上一靠。
风吹过我湿淋淋的刘海。
我抬眼向外望去,想看看能不能看到跟他一样的幻觉,突然眼睛直了。
眼角湿湿的,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我看到一面旗帜,是红色的,上面印着五颗星星,一颗大的,四颗小的围绕着。
还有一艘蓝灰色的船,以及破浪而来的黑色小船,船上是那些最可爱的人。